103.计较 (1/2)

自后山回来时天便已黑得透了, 到眼下更是四野暗沉，全无一点光影。夙瑶有些疲惫地放下了手中古籍，起身在室内走几步，觉得有些怠惰，想想今日看的也够多了, 便拿着书走到床沿，慢慢地靠上去，边倚着床头，胡乱地看进几个地方，渐觉眼皮沉重, 一时之间, 竟生出几分沧桑之感——她其实才不过二十多的年纪，正是大好年华, 但看着这些年轻的师弟师妹们，却蓦地生出几分衰老之感。

这些后进们, 不但天资聪颖, 而且还一个比一个刻苦。玄霄和夙玉也罢，不想连一贯看着有些轻浮的云天青都能熬到这时候, 而且无论是练枯燥的剑法劈刺，还是在学复杂难缠的水系法术时，都能认认真真、沉心静气。

从前夙瑶看见这样的师弟师妹们，总是忍不住要生出一股较劲的心思, 现在却不知是不是这样的人太多, 她连较劲的心思都淡了, 一门心事，只是在如何带人——倘若自己注定成不了第一，自己带出来的师妹成为同门中的佼佼者，倒也不枉她辛苦一场。

何况小师妹也不枉她的栽培。

夙瑶想起今日，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微笑。白日里，玄霄终于舍得在夙玉休息时出来，却是冷着脸，见面就道：“听说师姐每日都在后山，还命夙玉师妹每隔一个时辰就出去一次，向师姐学习功法？”

夙瑶隐约猜知他的心思，背了手，简短地嗯了一声，果然听他又道：“我们所练乃是门派最高秘诀，与师姐你们所学颇有出入，师姐莫要胡乱教授，反倒乱了夙玉的进度。”

夙瑶清楚地看见夙玉脸上的不忿之色，又见云天青在那杀鸡抹脖地对玄霄使眼色，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好笑，不屑于回答玄霄的问题，倒也不好完全不搭理这位琼华“高徒”，便只淡淡道：“夙玉乃是至阴之体，禁地又是极寒之地，在里面久了，于她不利，所以每个时辰都要出来休息休息。”

玄霄冷冷道：“那就单休息罢。”

这话当时已说得不大客气，夙瑶本有些讶异，挑眉看了玄霄一眼，待见他眼中厌恶之色，又颇觉了然——玄霄自为听了林曦的话，便以为夙瑶想要破坏门派大计、争而为下任掌门，怕她妨了他的大事，知道此事越描越黑，索性一语不发，只看夙玉。

夙玉见玄霄出来时本还有几分欢喜，待见他说这些话，便一直皱了眉，露出不忿的模样，只为夙瑶在说话，所以不曾插嘴，待见夙瑶不说话了，便站出来道：“师兄所言差矣。夙瑶师姐入门最早，修炼最久，又受师父亲自指点，对功法的理解远超我等同辈，有她指点，于我只有益处，没有坏处。”像是故意般，扭了头，看着夙瑶，又道：“师父交代过要让我们同一进度，师兄没有我这些烦恼，进度远超于我，若我再无人指点，怎么赶得上师兄？”

想不到夙玉平日看起来这样温顺可爱，到了关键时候，竟也有些伶牙俐齿，夙瑶听得微微颔首，眼露笑意，见玄霄面带愠怒，知他终究占着师兄的名分，又打着双剑的幌子，真闹起来，夙玉未必讨得了好，便轻咳一声，恰好阻止了玄霄开口：“说这些没用，比一比罢。”向夙玉一看，这小师妹本来还有几分得意，这会已露出惊异之色，张着口看夙瑶：“师姐？”

夙瑶微微一笑，眼将他二人一看，颇有几分自负地道：“打一架就知道，我教你的对不对了。”

这一架的结局不用猜想，自然是夙瑶赢了——夙玉甚至比她想得还要好些，险胜了玄霄半招。

比夙玉早些入门、每日修炼从无间断的玄霄黑沉了脸，不但再不提不让夙玉向夙瑶学习的话，反倒在下次休息时又走出来，静静地立在一旁听夙瑶讲解，晚上下山时，玄霄、云天青、夙玉都让夙瑶走在前面，三人皆退后半步，比平常更恭敬些。

夙瑶一想到这，便觉有些小小的得意，马上又收敛心神，不令自己流露此等轻浮凡俗之态，手将书放在一旁，倒下欲睡，却听外面传来轻微而熟悉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又不敲门，只是来去徘徊，过了一会，又贴着门，似要向里看。

夙瑶慢吞吞起身过去，将门打开，门外站的是夙玉，衣裳还没换过，连白日练功的汗味都没散，一绺细发因汗水干黏，散乱地贴在额头上，剑紧贴着身后，倒握在右手里，左手上从丹房换的丹药还在，两眼亮闪闪的，像是蕴了许多情绪，见到夙瑶的那一刻却突然又害起羞来，低下头，点着脚尖叫“师姐”。

夙瑶皱着眉将她让进屋，边走边道：“这么晚了，不回屋休息，到处乱跑什么？”见她益低了头，便不好再严厉，换了种温和的口气，淡淡道：“有事？”

夙玉不吱声，只是抬起头来，四下打量夙瑶的房间，房间里到处都是书，每一本都放得整整齐齐，除了书之外的其他东西也全都整整齐齐，如师姐此人一般一丝不苟，床头倒是有本不那么整齐的，是翻到了一半的古籍，看装帧，少说也要一百年了，看名字，则是道胤祖师的手札——每一代掌门都会将前代的心得与自己的心得整理汇编，写成新的手札，所以弟子们甚少会去看前代的典籍，夙瑶以前也是不看的，现在看了，多半是为了那件事了。

夙玉心头一热，低低地叫了声“师姐”，倒把夙瑶叫得莫名其妙，带着几分严厉、几分慈爱地道：“天已晚了，明日还要练功，早些休息罢。”便想要送夙玉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