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相望背驰 (1/1)

【水境】

扑哧君走后，我便倚在门框上尤自出神——

明晚就要走了。

这一走，恐怕此生便再也无法回来了。

我步出门外，缓缓行至院中，细细环视周遭熟悉的一草一木所发出的淡淡幽光，静静听着虫鸣。

在这里生活了近四千年，先前只想逃出的地方，如今却是我最为留恋的。我想，恐怕这也算是家乡的另一种定义吧。

老胡、连翘、扑哧君、长芳主和众芳主，还有爹爹、临秀姨、小鱼仙倌和凤凰。仔细想想，我锦觅何其幸运，竟有这么多真心疼我、陪伴着我的人。

我该如何回报呢？

我本打算种些夜幽藤和天香灵芝留给花界以备不虞，但突然想起自己灵力全失，只得作罢。还是留书给他们吧，想必他们也不会怪我的。

爹爹、临秀姨我可以用花界特有的药草为他们制些养身的膏方来。

那剩下的……就是小鱼仙倌和凤凰了……

小鱼仙倌数次救我于危难之际，一片冰心我却无法接受……身为他名义上的妻子却无法给予他什么承诺。

既然真心无法相赠，那我便只能赠予他一瓣真身，许他一刻的春华秋实。

而凤凰……他是夏日炽阳，我是冬日霜雪。四季中的两极即是我们彼此，而我们又互相拥有，调和出春秋。如此，便已然四季。所以……我便许他一颗不悔真心，还有，最后的陪伴。只可惜，我们终不可能像凡间那句诗文一般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我转身进屋，背影在院中拖了很长很长，如同心中的离愁别绪。

【栖梧宫】

迁退所有内侍，熄灭所有的光源。

旭凤仅着一身里衣，光着脚，就这么坐在大殿正中的地上。

天界的月光永远如此皎洁明亮，一如她离开的那天晚上，却怎么也照不亮他的心。

他手腕一翻，凭空变出一樽清酒，金色的酒壶上雕梁画栋、飞龙盘凤，他也不用杯子，就这么就着壶口，将酒液尽数倾倒进自己的口中，也不管自己能否全数咽下。溢出的酒浆顺着脖颈流下，打湿了胸前的衣料。

“什么破东西……一点味道都没有……”他嘟囔着，将酒壶扔了很远。

他从来不是嗜酒之人，只是用酒来麻醉自己，已然成了他如今唯一的嗜好。也只有如此，他才能忽略心中的痛苦——

那种想见而不得见，求而不得的痛苦，让他整颗心，整个灵魂都剧烈地痛着，一刻也未曾停息。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与她之间总有那么多的阻碍。

凡间便是如此，在她去后，他才终于完完整整的拥有了她。

难道回来后，他和她也只能在应劫后才能交颈相伴吗？

他蜷起双腿，紧紧地抱住自己，像是要留住自己流失的体温和遗失的肋骨。

他的脊背弯成半月型，却再也无法圆满。

他要到哪里，才能再寻到那最契合的拥抱？

他要怎么做，才能弥补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可能一切都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谁都没办法逆势而为。

或许，我们注定相望背驰。

【蛇穴】

夜半时分，扑哧君盘坐在榻上，周身灵力已然运转了七七四十九个小周天。他脸上尽是细密的汗珠，胸前悬空的一颗青色珠子却渐渐凝成实体，细看里面竟有淡紫色的波纹流转。

“呼——”他双手下压，功成。

攥紧那颗青珠，他浑身无力地向后仰躺在榻上，声音低沉却坚定，“锦觅，我用半身灵力，为你造了这颗护身灵珠，里面有你还是葡萄时还给我的三百年灵力，想必定不会排斥你。无论你要去做什么，都希望它能护你周全。”

【布星盘】

润玉施法将星子洒向凡间，却数次失手。魇兽蹭着他的衣角，像是要抚平他内心的波澜起伏。

他低头看向魇兽，摸了摸它的额头。忽而弯下腰身，抱住了它，口中喃喃：“觅儿……我究竟要拿你如何是好……看住你，怕你的心逃脱。放弃你，怕是我的心痛终生都将无法痊愈……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待在我身边……”

星河寥寥。

他从未觉得如此寂寞。

此生此夜，无人入眠。

月色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