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乌鸦嘴 (1/1)

海棠的确说对了，今天不是个好天。一席人上了船，还没游出去几里路，雨点子就开始哗啦啦得掉下来了。幸好游船顶上有篷，多少可以遮挡一点。船家把船摇到了广运潭，那里有个亭子，上去了一些人，去到里面避雨。

尚琰原以为海棠会来，都跟她说了“风雨无阻”，居然还驳了他的面子，还要他如何低声下气？想她说得要下雨，可不都是她咒的？尚琰心里气急败坏，口里就一直不停得埋怨道：“小丫头片子，乌鸦嘴。”

众人见他一反常态，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左一个“小丫头片子”，右一个“乌鸦嘴”，都面面相觑，话里话外的意思分外明朗。可谁也不敢接茬，不敢插嘴。尤其是盈月和九胜，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待到雨小一点，大家赶紧坐船回到岸上。随意找了一家酒馆，摆上宴席，胡天海地就吃喝起来。尚琰直道昨晚没尽兴，今天这一膳无论如何也要一醉方休。谁举杯他都要跟他干，又道杯子太小，不痛快，让掌柜的换大碗。谁人劝也没用，他就是想让自己醉，想让自己疯。席里也没人敢像海棠那般喝他，盈月给他酒倒少了，还要被他说：“女人都这般小气，男人都要被你们饿死了。”说着，自己动手倒了酒。

一席人午膳连着晚膳，竟喝掉了酒馆半年的存货，尚琰一个人可就喝了几坛子。掌柜的直夸世子海量，再三请世子多光顾。“你说甚？再说一遍。”尚琰满面红光，眼睛布满了血丝，身子已经很不听使唤。耳边重重回音，怎么也听不清掌柜的话，尽叫他一遍一遍讲。掌柜的只得一遍一遍说，没说几遍，只见尚琰人朝地上栽了下去，再醒不过来。众人这就赶紧喊了马轿让朱开把尚琰接回王府去了，各自也都陆续散去。

只是第二天过了晌午，尚琰还一直昏迷不醒。这可急坏了朱开，他昨天看着尚琰那般喝法就怕他出事，这会心下就焦急了起来。朱开使劲摇着尚琰，想把他摇醒。可尚琰脸上惨白如蜡，只见他轻咳了几声，嘴里哼着什么。朱开俯下身仔细听，却听到模模糊糊的“难受，难受”。朱开一时没了主意，也不敢禀告王妃娘娘，直叫碧玉快去寻太医。

王府的陈太医住在府外，秦王不在府里，他也就隔三差五的过来给主子们请安问个脉，没什么事来得就更少。碧玉这刚出门找他去，尚琰喉咙里直一抽一抽，朱开急忙把他扶起来。一拍他的背，尚琰就一个前冲，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下想瞒住王妃娘娘也不可能了。王妃一听说，几乎是哭着奔过来的，一见床前飞溅的鲜血自己差点都晕了过去。尚琰眼睛半耷半开，歪着身子直说“难受”，浑身都是痛楚，没一处轻便。一口气上来，一个嗝，又是一口血。王妃扑上去抱住他就哭起来。尚琰被她一勒，胃里又反了上来，挨着床沿又吐了一地的污秽。

房里一群下人都吓得跪着哭起来，从未见尚琰如此，直怕他要不好了。王妃此时倒冷静了开来，苛责了一顿，不许他们哭，令他们赶紧收拾擦洗干净。自己坐到床边，把尚琰搂进怀里，拿手绢给他擦了擦嘴唇，摸着他的额头，脸颊。把朱开叫到跟前，问了一遍事情缘由。朱开只得跪着说了喝酒的事。

“成天让你跟着他，你如何就不知道不能让他喝那么多酒？”王妃也知道此刻说这些无用，不过就是想找个人转嫁她的怒气。她心里也清楚，尚琰的病根都在杨毓敏那里，她只希望罗娟快点来，好解救她的宝贝儿子。

陈太医背着药箱急匆匆得赶了过来，对尚琰把了脉，体察了一番，又得知了缘由。便立即开了药方，让人去抓了回来给煎上。

一日，二日，尚琰都是昏昏沉沉，已经不再咳血，咳嗽却还不止。三日，四日，人已经醒了过来，见谁都摇头，谁都不想搭理。五日，六日，白天醒不过来，夜里却又睡不着。漫漫长夜，相思成茧。尚琰令人把敏敏的书都搬到了他的床头，读了一遍又读一遍。启书而视，合书而眠。

七日，八日，尚琰天不亮就下了地来。推开窗子，冷风袭面。窗前的合欢叶子还合闭着，犹如爱人一般还在相依沉睡。想这合欢还是赐婚那年他回了西安令人种下的。十几年了，当年一棵小苗子如今已比他王府的城墙还高。空留万古得魂在，结作双葩合一枝。尚琰望着满树成双成对合抱着的叶子又不禁潸然泪下，地上那片片落花残弱凋零又更让他伤痛不已。

九日，十日，陈太医给他改了调理的药，直夸他年轻，身子恢复的快。只是身体上的病好治，心里的症结他也束手无策。王妃娘娘点点头，她又何尝不清楚呢。

她令人把世子寝宫后面的几间房打扫干净，一应陈设多用了深暗色贵宾礼遇，又拨了几个勤快的能干的下人应门伺候着。她深知对罗娟好，就是对儿子好。只要罗娟能帮尚琰迈过心坎，就算要拿她的心做药，她也能立刻挖得出来。王妃娘娘再三检视了屋子，心里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