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押注 (1/2)

宋烟擅离职守这件事情，简直就是八仙桌上放灯盏——明摆着。

所以陆卿云问完也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最近愈发见长。

到底是人家宋烟道行高，知道这话怎么接都是错，捏着袖角的手紧了紧，最后直接背到了身后，身子微微前倾，看着陆卿云的目光依旧是温柔有节、克制有礼的：“公主来找我？”

陆卿云一个“嗯”刚出口，张栎两口子就识趣的告了退——虽然他们也就挪了两步，顺便含笑关上了张府的大门。

直到长安巷街道上只剩下陆卿云和宋烟二人，他才笑了笑：“公主随我来吧，家父此刻估计正在府中。”

陆卿云心中猛然一跳，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宋烟。

红衣青年就勾唇一笑，神情寂寥、语气自嘲且哀怨：“公主平日里对我冷淡的很，怎么会来找我呢？”

陆卿云分明从他语气里听到了委屈和撒娇的意味——这种感觉就跟面的陆郁陶似的：可怜兮兮、委屈巴巴、凄凄惨惨……

莫名其妙的，一向不怎么顾忌别人感受的陆卿云开始反思：难道她待人接物真的十分冷淡？可是她跟这位京兆尹大人也明明没见过几面，根本热络不起来啊……

这厢陆卿云还没反思个所以然呢，那厢京兆尹大人已经明显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公主跟我来吧。”

陆卿云再一次感慨，果然能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的都不是简单人物啊。

于是长安巷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幕：丰神如玉的俊美青年负手缓缓走在街道上，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而跟他并肩而行的红裙少女则是全程走神、心不在焉。

宋府坐落在长安巷的中间位置，乍一看平平无奇，实则青砖白瓦、油壁粉墙、疏落之中带着风雅、风雅之中带着贵气……都说物似主人，陆卿云觉得这房子也很符合宋家那位御史中丞的调调。

世家世家，世卿世禄之家。自古至今但凡能富贵三代以上的，定然是家风清正，能富贵数百年的家族，那就完全是是真名士自fēng_liú了。

比如说清河宋氏。

所以，即便陆卿云看到御史中丞宋坎身着短褐、穿着木屐、头上顶着一顶破斗笠，跷着二郎腿在池塘边垂钓的时候，陆卿云也只是静默了一瞬间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虽然这处地方区取得“曲院风荷”的意境，按理说这池塘里决不会有鱼，宋坎那副作态也完全不似要认真钓鱼的样子。

“永宁公主今日怎么想起来看老朽了？”

宋坎依旧漫不经心的盯着湖面，语气却是笑吟吟的，蓄的短短的胡须之下是一张本应该端庄持重的国字脸，然而如今这国字脸这幅模样，却也并没有多大的违和感。

陆卿云盯着他看了半晌，心想宋烟貌似长得随娘。

“父皇托我给您带句话……”

“你们聊，我去换件衣裳……”

宋烟和陆卿云几乎是异口同声，一句话说了一半偏偏都有卡主，弄得宋坎不上不下的，他就摇了摇头，抑扬顿挫的开了口：“哎呦喂，你说老夫这是听谁的呢？”

宋烟当机立断，抢先一步答道:“儿子去换件衣服。”

宋坎的眼神轻飘飘的往宋烟身上瞟，在他袖子边上停了停，然后落在他脸上。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了片刻，然后各自移开。宋坎微微笑了笑，挥了挥手:“行了去吧。”

即便是陆郁陶在这里，也立刻能意识到宋烟一直拢着袖子一脸悲愤交加的原因了，更何况是懂得察言观色的陆卿云……她瞬间福至心灵，懂了之后又觉得，莫名的好笑。

宋坎偏又跟陆卿云解释:“六郎就这点臭毛病，让公主见笑了。”

这种时候，无论陆卿云心里想什么，面上都要淡定一笑，以示自己丝毫不计较不在意:“郎君慢走。”

宋烟捏着袖子的手就微微顿了一下，墨玉一般的眸子看起来湿漉漉的，就跟陆俨小时候养的那只狮子狗一样……然后，他就用那种目光看了陆卿云一眼，才慢吞吞的走了。

陆卿云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回神。

在一旁纵观全程的御史中丞大人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以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陆卿云大梦初醒般的愣了一下，然后终于想起了正事:“宋先生，父皇托我前来，是因为您递辞呈的事……”

说起正事来的时候，陆卿云这种进退有据、从容淡定的样子，莫名的让宋坎想到了一个人，他心尖一跳，面色依旧如常的“哦”的一声，这一声抑扬顿挫、意味深长。

陆卿云就笑了笑:“陛下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他性子直不喜欢拐弯抹角。您这份辞呈，别说他看不懂，旁的人也未必能看懂您的意思……”

宋坎摇头轻笑:“就是知道他的性子，我才递的辞呈。”

见陆卿云明显一呆，宋坎露出了“神棍”一般的笑容，幽幽一叹:“只是没想到替他传这句话的人居然是公主殿下。”

“竟是如此么？”

“也不全是……”宋坎慢吞吞的说道，“熙和年间至今，老臣每隔三个月就递一封辞呈，结果无论是邓太后还是广平王，每一次都跟装作没看到似的……老臣就只能继续递咯，这不是刚好赶上么！”

这么说来，果然还是陆兆太耿直，看看他母亲跟他弟弟，一个个的跟成精的狐狸似的，胆大心细脸皮还厚。

陆卿云在心里默默替自家阿爹掬了一把辛酸泪